Sunday, September 22, 2019

50公分「大尾鱸鰻」花蓮現蹤

2019-09-18 12:38
〔記者王錦義/花蓮報導〕花蓮縣民黃先生日前在花蓮壽豐荖溪流域,發現野生大尾鱸鰻,捕獲的鱸鰻長約150公分,重達25斤,令當地民眾嘖嘖稱奇。
花蓮縣水產培育所所長吳雅琴說,民眾捕捉的野生鱸鰻,分類上歸類於硬骨魚綱、鰻鱺目、鰻鱺科、鰻鱺屬下之魚種。目前全世界約有19種,台灣可以發現的有5種,包含呂宋鰻、太平洋雙色鰻、日本鰻、西里伯斯鰻及鱸鰻,鱸鰻屬於肉食性洄游魚類,出沒於溪流,河口及淡海水交接處。
  • 花蓮縣民黃先生日前在花蓮壽豐荖溪流域,發現野生大尾鱸鰻,捕獲的鱸鰻長約150公分。(民眾提供)
    花蓮縣民黃先生日前在花蓮壽豐荖溪流域,發現野生大尾鱸鰻,捕獲的鱸鰻長約150公分。(民眾提供)
  • 花蓮縣民黃先生日前在花蓮壽豐荖溪流域,發現野生大尾鱸鰻,捕獲的鱸鰻長約150公分,重達25斤。(花蓮縣水產培育所提供)
    花蓮縣民黃先生日前在花蓮壽豐荖溪流域,發現野生大尾鱸鰻,捕獲的鱸鰻長約150公分,重達25斤。(花蓮縣水產培育所提供)
  • 花蓮縣民黃先生日前在花蓮壽豐荖溪流域,發現野生大尾鱸鰻,捕獲的鱸鰻長約150公分,重達25斤。(花蓮縣水產培育所提供)
    花蓮縣民黃先生日前在花蓮壽豐荖溪流域,發現野生大尾鱸鰻,捕獲的鱸鰻長約150公分,重達25斤。(花蓮縣水產培育所提供)
  • 花蓮縣民黃先生日前在花蓮壽豐荖溪流域,發現野生大尾鱸鰻,捕獲的鱸鰻長約150公分,重達25斤。(花蓮縣水產培育所提供)
    花蓮縣民黃先生日前在花蓮壽豐荖溪流域,發現野生大尾鱸鰻,捕獲的鱸鰻長約150公分,重達25斤。(花蓮縣水產培育所提供)
吳雅琴說,本次民眾捕獲的野生鱸鰻,可能為鱸鰻洄游到溪流區域進而被捕獲,過去在壽豐鯉魚潭水域,曾發現30斤重的鱸鰻,因此這次捕獲之鱸鰻體重達25斤重,也不惶多讓,可稱為貨真價實的「大尾鱸鰻」。
花蓮縣政府農業處長羅文龍說,花蓮縣水培所為縣內生態保護及魚苗生產的重要基地,除持續生產各式淡水魚苗嘉惠縣民及推廣生態保育,也提供原生魚類展示,現場解說教學。目前所內有提供這次民眾捕獲的野生鱸鰻介紹,民眾可到所內觀賞兼遊玩,達到寓教於樂的效果。
吳雅琴說,花蓮縣水產培育所位於鯉魚潭北側,為交通便利風景優美的特色景點,平日8:00-17:30開放遊客免費自由入園參觀,人數15人以上的機關團體也可預約專人解說及體驗互動式教學,預約電話03-8641514,歡迎民眾及各機關學校來參訪。

Tuesday, September 17, 2019

日鰻連會長之專訪

日本2019年國內的鰻苗放養量僅達放養量上限的七成,為15.2公噸(截至5月底止),係連續2年的大幅空缺。針對此一問題,以下係日本養鰻漁業協同組合連合會(日鰻連)會長白石嘉男之專訪。
Q:先前呼籲養鰻業者儘量養肥以妥善利用鰻魚資源,此一呼籲是否有達到效果?
A:由於恰好可放到鰻魚飯容器內的5P(一尾200公克)數量不足,因此目前有使用4P(一尾250公克)取代的趨勢。即便是3P(一尾333公克)大小的鰻魚,也有部分地區能予以妥善利用。可見養肥後的鰻魚還是能逐漸因應市場需求。
Q:關於最近媒體報導民間業者就人工鰻苗進行試驗性養殖乙事,您有何看法?
A:有數據顯示,其與天然的鰻魚不會有個體間的差異,而實際上吃起來的口感也不會遜色。不過,由於國家級研究機構的鰻苗養殖成功率仍處低位,要達到商業化水準仍有一段路要走。希望未來能進一步克服這個問題,同時希望民間機構也能有突破性的研究。
Q:正式實施鰻魚資源管理迄今已過了5年,但效果似乎不甚顯著。
A:要成長至成熟的親鰻需要時間,而鰻苗的資源量係以5至6年的週期在變化。從本年漁季的採捕量來看,雖然日本狀況不佳,但中國大陸和台灣相對地採捕狀況有比較好。對於未來的變化,我們當然不能過於樂觀,但今後還是得先關注2020年漁季(2019年11月至2020年10月)的實際採捕狀況。
Q:關於貴會主要業務之一的親鰻放流,今後將如何推動?
A:購買雄鰻來進行放流的效果近來受到質疑,據了解,最近幾年的研究顯示,以較細膩的方式進行放流(亦即一部份係以雌鰻進行放流)會更有效。因此,今後本單位仍會繼續實施放流相關計畫。
Q:國際社會要求之鰻苗流通透明化,迄今仍未有所突破。
A:我們原本希望在取得台灣業界同意未來會解除鰻苗出口管制後,再由日方先向經濟產業部申請解除出口管制措施。然而,由於臺方意見未能統整,以致於目前尚處於膠著狀態。
因時間相當緊迫,因此我認為不論臺方是否同意未來會解禁,應由日方先著手解除禁運措施,方能解決目前的困境。

稚鰻不溯河而改以沿海或河口為棲地

由東亞鰻魚學會主辦之「第7屆日本鰻魚飯未來」研討會於今年7月8日在東京大學召開,主題是「鰻魚的現況」,鰻魚學會會長東京大學特聘教授塚本勝已演講中提及在日本鰻產卵水域捕獲之產卵親魚,發現其生息地為日本河川之事實,突顯親鰻保育工作具有意義。此次研討會是第一次選到平常上班日舉行,仍然匯集了180人參加,應與大眾對鰻魚高度感到興趣有關。大家針對日益受關注之日本鰻資源管理所採取之保護措施是否有效,分行政、研究與保育等3個領域加以檢討與進行意見交換。
行政方面,首先由日本農林水產部水產廳與環境部分別就其資源管理與棲地保護現狀進行解說,接著由塚本教授以「鰻魚之海洋生態研究」為題進行演講。該教授回顧迄今為止之日本鰻研究成果,並說明日本鰻從日本降河到馬里亞納海溝附近水域產卵之洄游路徑。也發現隨著河川生息環境之惡化,稚鰻不溯河而改以沿海或河口為棲地者則增加,因此目前在產卵場所採到之親鰻也以後者為大宗。另外近年來透過產卵水域所採集之親鰻到耳石調查,10尾中至少有2尾是以日本河川為棲息地,他強調這突顯了日本鰻親魚保育之意義,即「保育措施是值得的」,應給予全國性從事鰻魚保護工作者鼓勵之掌聲。接著北海道大學教授笠井亮秀以「由環境 DNA分析看日本鰻分佈」為題進行演講。他表示調查水試是否有鰻魚生息痕跡之環境 DNA的濃淡調查顯示「河口堰的上游及沒有藏身處的三面混凝土護岸均看不到鰻魚 DNA之分佈痕跡」,即鰻魚之分佈受到人為構造物左右。
水產研究教育機構之鰻魚種苗量產研究中心主任山野惠佑則以「日本鰻種苗生產技術之開發――由完全養殖邁向種苗量產」為題進行演講。他表示再持續挑戰能企業化進行種苗生產中,發現縮短親魚養成之稚魚仍然受親魚遺傳基因的影響,此一發現有助於縮短飼育期與提升活存率,打開量產化育種之門應有十足助益。保育方面則有九州大學副教授望月隆、福岡縣立傳習館高校等分別說明其保育工作狀況,另外為拍攝日本鰻有關紀錄影片而專程來日本之荷蘭記者意料之外分享其經驗。
其後之綜合討論中,提到當前的鰻魚資源管理問題,有人質疑鰻魚資源還在沒有設定明確資源管理目標下進行資源管理,因此豈不是一直無法驗證其管理成果。
對此一質疑,水產廳資源管理組審議官太田慎吾回應表示:「日本鰻有關之生態還不太清楚,只能一面進行資源管理,一面希望其資源復甦,即一面跑步,一面修正軌道,來達到目標。」

人工鰻苗養大之養殖鰻試吃

日本水產廳、水產研究教育機構(簡稱「水產機構」)及全日本永續養鰻機構(簡稱「養鰻機構」)日前在農林水產部舉辦以人工鰻苗養大之養殖鰻試吃大會。
鹿兒島鰻公司及山田水產公司等二家公司分別以水產機構培育的鰻苗150尾進行養殖。在鹿兒島鰻養殖的人工鰻苗中,有36%未達出貨所需尺寸、21%死亡,剩下的46%(70尾)長至約50公分、250公克以上的大小,並製成蒲燒鰻供媒體試
吃。
渠等表示:「人工鰻苗及天然鰻苗之成長速度與加工成品率等生產成本毫無差異,而和一般的全年養殖相比也絲毫不會遜色。」不過渠等亦指出:「今後的課題將會是如何解決初期給餌狀況不佳及放養後的淡水馴化等問題。」
經由本次人工養殖可知,養殖所需成本已和一般情況毫無差異,惟養成至鰻苗之殘存率極低,僅1至4%,可見今後該如何降低人工鰻苗價格仍將是一項重要課題。
養鰻機構表示:「雖然目前已完成完全養殖,但在育種方面卻尚無進展,今後將選出養殖所需天數較少的個體,以進一步降低成本。」

Sunday, September 08, 2019

201908 日本活鰻銷售形勢嚴峻 大陸、臺灣活鰻下周齊降價

日本活鰻銷售形勢嚴峻 大陸、臺灣活鰻下周齊降價
中國水產頻道報導, 夏日進入尾聲,秋意逐漸來襲。隨著9月的到來,日本市場已進入活鰻銷售淡季。連續2年鰻苗大歉收,活鰻價格居高不下,無論是日產活鰻還是進口活鰻,如今的銷售形勢都格外嚴峻。
  
本季,日本各主產地早在季初就大量進口海外鰻苗補充國內投苗需求。眼下,隨著日產活鰻陸續出池,進口活鰻的銷售越發陷入“苦戰”。8月下旬,中國大陸產活鰻下調價格,最大降幅高達600日元。但這一降價頗有“姍姍來遲”之感,銷量並未因此大幅提升。
  
為刺激銷量,下周,中國大陸、臺灣地區產活鰻部分規格價格再次下調。商社方面表示,4p、5p規格活鰻將雙雙下調150-200日元不等。相關人士表示:“未來,如若日產活鰻出現產量不足的情況,行情的變動將更大。”
  
此外,臺灣地區鰻蝦輸出業同業公會近日發表了8月臺企對日出口活鰻情況統計。資料顯示,8月臺灣地區對日出口活鰻155噸,較去年同期下滑40%。出口量減少近半,銷售形勢之嚴峻可見一斑。

Tuesday, September 03, 2019

薑被發現可促進腸道益生菌的成長, 並改變腸道菌相

薑被發現可促進腸道益生菌的成長, 並改變腸道菌相
中醫說脾胃互為表裡,但胃宜降則和,脾宜升則健,胃喜潤惡燥是而脾喜燥惡濕。

其實胃是指消化功能而脾是指吸收功能。
所以 薑 在中醫治腸胃道的方子中 十中佔八、九!因為從五色上講,薑是黃色的,黃色屬土,

脾是陰土,胃是陽土,按照中醫五行的理論,它是入脾胃的,能夠健脾胃,助消化。
【神農本草經】:「生薑性味辛溫,入肺、脾、胃經,主解表散寒、溫中止嘔、化痰止咳」,

薑有昇與同時兼具潤與燥的特性。

Molecules Found in Ginger Remodel the Microbiome

Small RNA-containing particles in ginger root are found to promote the growth of beneficial bacteria and alleviate colitis in mouse guts.

Feb 1, 2019
KATARINA ZIMMER
15.6K
ABOVE: © ISTOCK.COM, ROST-9D

EDITOR'S CHOICE IN MICROBIOLOGY  

The paper
Y. Teng et al., “Plant-derived exosomal microRNAs shape the gut microbiota,” Cell Host Microbe, 24:637–52, 2018.
When Huang-Ge Zhang was younger, his parents would often make him ginger tea when he was ill. Now, as a microbiologist at the University of Louisville in Kentucky, Zhang investigates the mechanisms through which ginger and other edible plants might affect health.
In previous studies, he had found that exosome-like nanoparticles (ELNs)—small extracellular vesicles that often contain RNA—derived from plants such as broccoli and ginger can help prevent alcohol-induced liver damage and artificially induced colitis in mouse models. Recently, when he sequenced ginger-derived ELNs (GELNs), he found that they contained many microRNAs. This made him wonder whether the edible plant RNA could be taken up by gut bacteria and drive expression of bacterial genes—something that human fecal microRNAs have been shown to do in mice.
GINGER FEAST: Using a mouse model of colitis, researchers studied the effects of ginger-derived exosome-like nanoparticles (GELNs) on gut flora. The team found that GELNs are preferentially taken up by Lactobacillus gut bacteria, and boost their abundance (1). The particles contain microRNAs, which stimulate a suite of bacterial genes (2). In particular, they activate a pathway that results in the expression of interleukin-22 in colon mucus (3). This is believed to promote tissue repair and antimicrobial immunity, ultimately improving colitis symptoms in the mice (4).
See full infographic: WEB | PDF
© IKUMI KAYAMA, STUDIO KAYAMA
To find out, Zhang and his colleagues fed purified GELNs to mice, and analyzed the makeup of their gut microbes by sequencing the 16S rRNA gene. The researchers found a substantial increase in Lactobacillaceae—a family of beneficial bacteria often used as probiotics—in GELN-treated mice compared to mice given a neutral medium. In vitro cultures also showed that GELNs promoted the growth of Lactobacillus rhamnosus and several other Lactobacillus species—but ELNs from grapefruit had the opposite effect.
To see if the GELN mechanism could translate to beneficial health effects, Zhang and his collaborators induced colitis in mice using the chemical dextran sulfate sodium, which causes ulcers and lesions in the gut lining similar to human colitis. After consuming GELN RNAs, the mice showed improvements in their colitis symptoms. By contrast, control mice that had been given particles of scrambled RNA encapsulated in GELN-derived lipid did not.
Further experiments suggested that the microRNAs contained in GELNs activate a suite of bacterial genes, including an enzyme in L. rhamnosus that activates a pathway that triggers the expression of the cytokine IL-22 in colon mucus. IL-22 has been shown in other studies to promote tissue repair at the gut lining, and is therefore thought to ameliorate colitis symptoms.
Zhang says the results are a proof of concept that plant-derived ELNs can affect microbiome composition and health, and present “a new avenue for future studies.” He is in the process of constructing a library of other ELNs derived from vegetables and fruit—“not just ginger,” he says—so that he can test how they affect the microbiome.
For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geneticist Ran Blekhman, who was not involved in the study, the findings illustrate “a remarkable mechanism of these interactions between the diet, the microbes, and the host.” Many studies establish correlations between dietary interventions and changes in the microbiome, whereas very few examine the molecular mechanisms involved, he notes. “In general, there should be a lot more studies like this.”

虱目魚腸的產業鏈

鄭肇祺 我想吃掉你的腸臟:「多物種台灣研究在北美」的可能性 (引自芭樂人類學 https://guavanthropology.tw/article/6714)

我想吃掉你的腸臟

「多物種台灣研究在北美」的可能性


作者:鄭肇祺
一個週日的早上七點,我走過人煙稀少的街道,按著美食部落格的指示,從一個不起眼的路口轉入巷子。巷內提供各式服務的店尚未開市,遠處可見幾張桌子,在白燈的照射下,在光線微弱的小巷裡顯得特別注目。快步向前走,我很快到達目的地:一間專賣虱目魚料理的小店。
「麻煩你,一碗魚肚漿湯、一塊煎魚肚,一份魯魚頭,呀,也想要燙魚皮。」說起虱目魚,我立刻如數家珍。
「請問現在有魚腸嗎?」
「有,要煎的還是燙的?」
「那要一份煎的吧。」
冷靜的回答掩蓋不住我內心的興奮。期待而久的高雄鹽埕虱目魚腸,今天終於吃得到了!坐在桌子前的我沒等多久,就和巷子內其他饕客一樣,看到小店員工把熱騰騰的虱目魚美食端到我面前。
當然是相機先吃。
圖一:澎拜的虱目魚早餐
一魚多吃
我在進行田野研究時偶爾會吃到虱目魚腸。我的田野地點思慕村位於台17線上,是虱目魚的集散地,供應嘉義以北的消費市場。 由思慕村的魚販(當地稱為魚行)收集到的魚通常都是整尾被泡在盛有冰水的保麗龍箱,由司機運送到都市的消費地魚市場。另外的一些魚則是在初級處理加工場內,被工人分切成魚頭、魚肚、魚皮及魚背肉,除了在魚市場交易外,更多是直接被送到菜市場、超市及虱目魚專賣店。魚鱗及骨頭則成為魚飼料的原料。
魚內臟通常都被處理場內的工人丟到盤子內收集,作為飼料的原料。但是,我也目擊工人把少量內臟帶回家烹調,其中,我曾站在一旁,觀察著一位工人把虱目魚腱取出。她跟我說,市面上很少出售這種產品,她快下班時,就先從盤子裡找出魚腱,帶回家作午餐。
沒有走進處理場,我大概不會知道思慕村的村民對虱目魚有這麼細緻的了解,也吃得這麼講解,追求的口感是這麼的細膩。事實上,虱目魚除了鰓和魚骨外,幾乎所有部份都可以用來吃,除了魚頭、魚肚,魚皮(連著一塊肉)可以用作涼拌或煮湯,魚腸和魚腱是饕餐的美食(delicacy),連著小骨的肉,則用作魚丸及魚漿的原料,魚背連鰭的部份,現在已被開發為「魚嶺」,用來香煎,成為下酒菜。連魚鱗都可以煮成膠原蛋白豐富的果凍,不過非常費工,一般家庭不會特別花時間製作這個食品。
圖二:宴會中作下酒菜的虱目魚嶺
我對虱目魚的參與觀察,除了站在一旁看外,當然也包括把牠吃掉。有時,漁民會在收成後,送我一兩尾虱目魚。回到住處,我就走進行廚房,拿起刀子,手忙腳亂地練習開魚肚,把內臟抽出來,然後切開魚肉及魚頭,燒紅了鍋子,學習把魚肚煎得香脆可口,其餘部份全放到熱水中煮湯。當然,也會把魚腸稍為清燙一下,作為小菜,
魚腸的產業鏈
準備結束田野,離開台灣前,我騎著機車,在台南、高雄及屏東三個縣市進行訪談,有時早上在街道上尋找牛肉湯,和鄰座的大叔們一起捧著魯肉飯,喝著牛肉湯。這種很地道的早餐店,除了美食家外,人類學家也很欣賞。虱目魚店也一樣,早晨時份,當地居民來到專賣店,享受著虱目魚料理。在專賣店吃早餐是在國外看不見的風景,也是晚起的研究者收集不到的田野資料。幸好我被漁民們訓練久了,大清早起床對我來說不是什麼難事。
回到楓葉國後,我時常會把購自亞洲超市、整尾冷凍虱目魚退冰,繼續練習我的切魚肚及料理技巧。在論文口試結束後,老師及同學為我舉辦了一場慶祝派對,弄了一整桌台式夜市小吃,還現場表演幾塊煎魚肚。為免嚇跑他們,我把有骨頭的部份及內臟留在家,自己消化掉。
圖三:派對中的台式小食
圖四:派對前尚待處理的虱目魚
可是,冷凍虱目魚裡的魚腸總是讓我覺得不好吃,無論是香煎還是清燙,我都找不回在台灣吃魚腸時的味覺感動。
圖五:在加拿大出現的台灣虱目魚內臟
究竟是哪裡出差錯? 
其實,我早在田野就收集到答案了(只是在國外不死心就是想吃掉腸臟)。
時間回到2015年的3月,我在高雄市的一個漁村訪問一位以虱目魚一夜乾作為產品出售的商人,他向我介紹了當地的販頭A,我們就在魚塭的工寮內邊吃午餐邊聊天。販頭A說道,他們主要進行「暗撈」,即晚上進行捕撈,目的是透過在地的魚市場,供應新鮮的魚獲給高雄地區內的專賣店及菜市場等。這跟我在思慕村看到的作業時間不同,我當然後希望能去紀錄。
「我今天有事,明天晚上可以回來看收成嗎?」
「可以,我們每天都抓魚,你就下午六、七點回來這邊!」
鄉下地方的約定就是爽快(政治不正確的人類學家)。第二天傍晚,我就再來到村子裡,站在一旁看著作業流程,一邊利用我在思慕的經驗,比較兩個地方的不同。有趣的是,這裡除了負責撈魚的工人,以及依據大小替魚獲分級的工人外,現場還有五位工人,坐在空地上,手拿著電動工具為上岸後的魚獲去鱗。然後,變得光滑的虱目魚被放到膠籃子裡;跟我在思慕村看到的不同,膠籃沒有注入大量冰水(思慕村的魚行使用保麗龍箱),就直接被搬到貨車的冷藏庫中。
圖六:暗撈的虱目魚
圖七:送到魚市場的虱目魚
販頭A:「我們的做法和思慕村的魚販不同,他們利用保麗龍箱來放虱目魚,上面放很多碎冰,這樣送到台北時,魚貨還算是新鮮。我們的市場就在高雄,晚上把魚抓起來,去鱗後,就可送到魚市場交易,專賣虱目魚的攤販從早上三點就可以賣魚了,連腸子都可以吃。冰過的魚,其腸子都變硬,都不好吃了。」
和工人們在工寮中吃過虱目魚粥作為宵夜後,我就騎車到附近的魚市場中,追蹤這些魚的下落。凌晨五點,我隨意找個路邊的虱目魚專賣攤坐下來,打算先吃個早餐,再去找另一個地方的深水虱目魚養殖推動者進行訪談。
結果,攤販跟我說:「魚腸已經賣完。」
高雄的饕客有這麼愛吃虱目魚腸嗎?
對這項美食念念不忘的我,在畢業後來到台灣工作,出差高雄時總是到鹽埕的巷子內,到訪同一間小店,大開朵頤。今年初來到台東工作,經另一位人類家介紹,我知道學校附近就有一間以虱目魚菜式聞名的路邊小店。為了吃到魚腸,我曾經多次到訪該店,每天都問「今天有魚腸嗎?」結果分別是:
下午:「魚腸賣完了,你中午前來吧。」
中午:「魚腸賣完了,你十點前來吧。」
上午六點半:「魚腸還未到,你七點半後來吧。」
唯一一次吃到魚腸的時候,是早上八點多上班前的早餐時段。
圖八:台東的香煎魚腸
我認為,台東縣並非虱目魚的產地,魚貨從產地運到當地需時,而魚腸隔天不好吃,因此,就出現了一個經店家計算過的銷售時間:早上七點半到十點。這和我在其他地方「田野經驗」出現地域性的落差。那麼台北呢?我曾走進不同的虱目魚專賣店,都未曾成功「捕獲野生魚腸」。
北美台灣研究:多物種的轉向?
好了,要進入本文的第二部份:北美台灣研究學會(North American Taiwan Studies Association;下稱NATSA)了。虱目魚和NATSA的關係在哪裡呢?看倌們先不要心急,適逢NATSA二十五週年,讓我從當年說起。簡單而言,NATSA剛開始是由一群在北美留學的研究生組成的組織,起初活躍的成員,現在都事業有成,有些是大學教授,有些是政治人物;聽說他們當年希望在國外,都能為台灣找尋出路,因此以研究生的力量,成立學會。李宜澤老師在2014年曾寫了一篇芭樂文〈北美的台灣在哪裡?記二十年的「北美台灣研究學會」〉,描述NATSA的早期到中期的轉變。該年也是我首年加入NATSA成為幹部,後來我們成為慶祝NATSA二十週年的書籍《跨界跨代的台灣研究-北美台灣研究學會(NATSA)二十年》 的作者之一。當時,我和另外的作者們提出,NATSA已成為台灣研究領域中,行動公民的學術人才庫。今年,我擔任會長,主導學會的發展工作。和外界一般的印象不同,NATSA團隊早已不是純粹由研究生組成,目前不同階段的學者、研究生及業界人士都有各種程度的參與,共同維持NATSA的活躍度及前瞻性。
在學會發表的文章,早期以政治科學、社會學為主(見跨界一書中林子倫、江俊宜一章)。在2006年後,文學類的文章成為另一大類。值得留意的是,人類學背景的幹部在2008年後成為主力,會長計有曾薰慧、李宜澤及我,會議議程統籌自2011年起包括郭揚義、Derek Sheridan (謝力登)、Matthew West (魏仲然)Spencer Chen及我。以會議議程統籌之言,會長願意把此重任交予人類學背景的幹部,除了行政能力外,也是因為我們的研究比較能和政治科學、人文學科及社會科學同時對話,因此很適合NATSA的學術需求。
我從2014年加入團隊至2016年較為活躍,至2018年成為會長,在這幾年來,可以對北美的台灣研究社群進行一些深入的參與觀察。其中,我發現NATSA是一個頗為「以人類為中心」的學術平台。或許因為歷史因素,NATSA一直以台灣作為國家(State,不管是什麼程度上的)的主體性作為終極關懷。過去會議的主題(見李宜澤的文章)都嘗試為台灣的前途找到定位及出路。因此,會議上發表過的研究文章,大宗也是相近的題材,探索台灣人的政治處境、身份認同、被(後)殖民經驗等。雖然近年在北美的學術討論趨向科技與社會、後人類、人類世等題目,但NATSA能夠召集到的相關文章少之有少。針對這一點,我曾組過有關海洋的發表小組,邀請一位海洋科學背景的夥伴加入,她也擔任過學會的幹部。但目前看來,其他的幹部、會議文章及主題活動,都以人類為研究主題、對象,進行的討論,就台灣「人」的經驗。
NATSA中的海洋資源panel
台灣內外的動物、植物及死物的經驗就是如何呢?我認為NATSA的平台上,目前還缺乏「牠/它們的聲音」。因此,我倡議的是參考人類學最近在實驗的「本體論的轉向」,說得再簡單一點,就是要重新思考台灣研究與非人類的關係,在NATSA的平台上,鼓勵「多物種」跨領域的討論及發表機會。
觀乎以台灣為對象的研究中,我們不難發現更多以「去人類中心」為思考方式的人類學文章已經發表,如蔡晏霖的研究,而台灣的人類學家也進行跨文化的相關研究(如趙恩潔),亦跟社會學及地理學不少走相近路線的人在會議發表上有所合作。在2018年的NATSA年會上,社會學者劉仲恩與我不約而同地呼籲NATSA應該多鼓勵「去人類中心」的研究在會中發表。事實上,在2016年多倫多年會中,某位演講者提出 “Taiwan Studies is getting boring”後,人類學者Scott Simon在其閉幕演講中,提出了Formosana Studies,希望大家能跳脫出台灣研究的框框,以跨太平洋的思維去理解台灣。他近年的研究,也是以台灣漢人及原住民各自與狗的關係,進行比較。他的喊話,對現場的人類學者來說,好像已經是研究經驗的一部份,但對政治學者、人文學者及部份社會科學者來說,是一個相對新近、突破框框的思考及研究方式。
我在NATSA的參與觀察,包括把一眾在不同領域各壇勝場的夥伴,帶到台灣的田野中。我們去看魚塭、曬鹽場,在私下的聚會中,我煮了一些虱目魚的菜式分享。在去國家公園遊玩的車程中,他們被困在車子上聽虱目魚的生命史(我博士論文有七章和虱目魚直接有關,每章講一小時,時間過很快)。夥伴們的回應通常是:「怎麼你好像比我們台灣人還熟台灣?」
現在從NATSA的發展方向出發去回想過去做過的事,我方才發現北美台灣研究很缺乏從物出發的全觀研究。我認為虱目魚是可以和Scott Simon的狗研究比較的一個好例子。如果我們不透徹理解虱目魚的物性,例如腸臟易腐敗的生理特質,甚至在魚塭裡牠們被餵什麼,活在什麼樣的水生環境中,那麼我們很難探討產業內不同的人類行動者如何組織他們的工作團隊,更別說要了解他們如何設計養殖、收成、處理、物流及零售水產的流程。更甚之,沒有適度的田野經驗,我們大概也不能理解飲食文化如何受到生物特性、地域、時間、交通設施的影響。
目前我認為活躍於北美的台灣學者較缺乏以「物」為對象的研究,有兩個主要原因。首先,區域研究本身就是以人、國家及空間來設界限的,要進行跨物種的研究,有時候要先打破「邊界」。過去台灣研究的討論中,邊界卻是重要的一個環節:台灣/中國、台灣/日本、台灣/韓國等,無不是先立一個「邊界」,再探討、比較社會現象。「物」卻可以是很流動的實物及概念,例如非洲豬瘟,就可以隨著豬屍在海上飄流;鰻魚、烏魚等迥游性魚種,又是跨國界的議題;就算是成為商品的台灣鯛,在包裝被拆下後,消費者不會知道其來源地。因此,NATSA以區域研究自我設限,難以吸引到的跨物種研究。另外,對於非以田野工作為主要或其中一種研究方法的學者而言,「以物」為對象的研究彷彿是天方夜談,在NATSA的場域中,跨學科、團隊型的研究文章幾乎沒有出現過,個人發表是主流方式,因此,實在很難找到非人類學、地理學及社會學的學者或學生以「跨物種研究」為發表方向。
我認為「跨物種研究」應是NATSA及北美台灣研究學界有待加強的部份,簡單而言,從物出發,我們可以看到更多元的台灣。我在研究時常常聽到一句話:「台灣人都很愛吃虱目魚」。這個是在比較「台灣人」與「非台灣人」時會用上的簡化版身份認同,當我們更細緻地去理解虱目魚和台灣(研究)的關係時,我們可以看到跨族群的文化、地理差異。魚應該是沒有國族身份認同的,在國外,虱目魚就是虱目魚。但是,包裝上寫上的產地,以及調味方式,彷彿又為虱目魚掛上「國家」的標籤。
圖十一:菲律賓的虱目魚產品
圖十二:香煎經胡椒調味後的菲律賓虱目魚
當虱目魚作為商品外銷,我們又能看到冷凍與否,虱目魚都可能成為「非台灣文化」的產品。在加拿大的冷凍虱目魚,其腸臟的品質跟供本土消費的同類不能比較。魚的特性、跨國經驗及台灣人(尤其是南部)的身份認同,就在虱目魚腸的「美味性」的討論中呈現出來了。
多少移居海外的台灣人,為了一碗魚腸湯,下飛機後就去搜尋虱目魚專賣店?
政治方面,在ECFA契作影響下,曾以冷藏(保麗龍箱、冰水保鮮)方法賣到大陸的台南虱目魚,我相信其魚腸不可能吸引挑吃的上海人。利用虱目魚發大財、拿選票的政客,還是要多多觀察虱目魚的生物特性,才有可能達到其政治、經濟及文化目的。沒有吃到同樣品質的虱目魚腸,如何兩岸一家親?
當北美研究社群在利用民調、選舉材料、媒體、歷史及訪談資料理解台灣的主體性時,我認為人類學者及其他夥伴們仍然能進行田野研究及進行民族誌式的書寫,呈現出全面以及多物種的思考方式,與夥伴們一起開拓台灣研究更多可能性。藉此,我們也能把「為台灣為國家」及「人為中心」的舊框框打破。這不就是人文學者、自然學者及社會科學者應該自身任命的學術責任嗎?NATSA作為跨學科的學會,更應推廣這種研究取向,加強台灣研究的多元性。
區域研究重新以物(不管是動物、植物、死物)來串連,是我為於五月西雅圖年會中慶祝二十五週年的NATSA許下的生日願望,也是我對未來台灣研究的期許。

水產養殖:一個半X半Y的領域

水產養殖:一個半X半Y的領域

錢克綱/中研院社會所


水產養殖(aquaculture)通常歸類在農業當中的漁業,是一種生產漁業產品的初級產業。然而,「初級」的概念實不足以掌握水產養殖所歷經的變化以及簡化後的複雜性:半陸半水、半漁半牧、半科學(技)半實作、既是食物的生產也是商品的交易等。正因為這種「半XY」的混雜性,遇上追求明確與清晰再現的科學,以及轉化現實為可計算、可測量與可掌控的現代管理和經濟技術-簡言之,如同 Bruno Latour 所言之處在混種和純化的恆久張力之間-水產養殖於是得以成形。本文所處理的課題是台灣的水產養殖相對於西方的相似與差異,並指出台灣的水產養殖領域儘管看似存在科學與實作的分離,但這兩個部門卻同樣展現了從原本鑲嵌的「社會-自然」秩序脫離並代之以「技術-經濟」秩序的企圖。最後,本文指出偏重食用或商品目的對於養殖漁業的不同意義。

CALLON的扇貝復育與漁民

只要對「行動者-網絡理論」(ANT)稍有涉獵,大概很難錯過法國社會學家 Michel Callon 的 St. Brieuc Bay「扇貝復育」研究。由於法國民眾在年節對於扇貝的消費需求大,漁民只需幾個月的工作就可以有豐厚的收入,然而或許因為過漁或氣候變化,St. Brieuc Bay 當地的扇貝數量越來越少。三位法國科學家在日本參觀了成效不錯的貝苗收集器,引進 St. Brieuc Bay,協同當地漁民進行實地操作。漁民最重要的協作是同意「禁漁」:暫停捕撈,給收集器和扇貝一點時間。初期成效不錯。科學家四處參加研討會發表收集器跨國轉移和扇貝附著的成果。然而,最終結果是:收集器遠不若在日本的成效;心急難耐的漁民片面終止了禁漁協議,科學家的科研成果變成漁業科學的一段插曲。
該文有非常多閱讀角度。其中之一是透過案例初期到後期所展現的「轉譯」(translation)步驟。這大概是最廣泛採取的角度,尤其當關心的焦點是一個號稱要改變現狀的計畫怎麼「從無到有,再從有到無」的時候。它需要問題化、引發興趣、招募、動員等,然而在一個「不幸」的時間點或地方、階段,「轉譯」變成了 translation 這個字的法語 ‘traduction’ 所意涵的「背叛」。扇貝苗背叛了收集器,漁民背叛了與科學家的協議,人與非人都對於計畫的成敗有決定性的效果。
另一個角度或許是把 Callon 和他的扇貝研究放在 STS 的研究脈絡裡。重點不是那些科學家、收集器、漁民採用了哪些步驟去轉譯對方的行動,而是「自然秩序的形成和社會秩序的形成/崩壞」-不僅可以用「相同字彙」(所謂的「轉譯」步驟)去解釋-它們兩者本身是同一件事。之所以會有這驚世駭俗的結論在當時出現,也許和1970~80s年代慣用「社會利益」解釋科學和科技的變遷和發展有關。社會「利益」(interests)無法解釋扇貝苗對收集器感興趣/沒興趣 (interest/disinterest);無法解釋自然秩序的形成/崩解,也就無法解釋社會秩序。
但是,還有一個閱讀角度:如果(what if)扇貝苗成功附著在收集器,並且提升扇貝產量呢?扇貝復育案例中的漁民其實是「漁獵者」(fish hunters)或「漁撈者」(fish harvesters),兩者的共同點是對於海域中特定物種的掌控有限。漁獵者指涉的是傳統漁民生活形式,沒有太多現代機關、組織與科學技術的介入,而鑲嵌在其生活領域的秩序當中 (工作可以辭,但生活不可以;漁民是一種生活方式而不只是工作類別)。相對地,「漁撈者」則已被多種現代制度穿透,成為「海洋資源」的看守者與使用者:透過漁業科學家對漁業資源的推估,交由政府機關制訂總額允許捕撈量,再透過漁民組織分配這些配額給個別漁民,漁民被期待按照這些配額捕撈。然而,如果當初扇貝附著技術促成復育並提升產量,改變了的「自然秩序」對於「社會秩序」的最直接影響便是漁獵者和漁撈者轉變成對其漁業生產掌控能力大幅提升的「養殖者」。養殖者的「漁場」其實是存貨,一個不知道當中有多少「存貨」的漁民,不能稱為養殖者。然而,這種追求掌控和支配的欲望又是從何而來?

轉海為田、轉漁為牧的陸地之夢

科學和科技對於漁業的介入反映的經常是人類「轉海為田」的陸地之夢。這種夢想是把自然生態轉換為「可管理的資源」(manageable resources)。從這觀點來看,對自然生態的「剝奪」完全是不理性的,既不是現代管理者的作法,更不符合其核心利益;相反的,「永續剝奪」才是。要達成這種永續剝奪的目標需要一方面將流動、變化的自然物質轉化為可理解、可管理的「存貨」,另外要剝奪其行動能力(超乎人類預期的反應和影響),或者提升人們的相對行動能力。兩個條件都不是事物的自然狀態。
Bavington 研究加拿大東岸的 Newfoundland  Labrador 兩個以鱈魚捕撈聞名的地區,這兩個地方自16世紀殖民者發現時「鱈魚多到船隻無法繼續前進」的狀態,來到1992年由聯邦漁政機關頒佈「禁漁令」。單單「過漁」(overfishing)不足以形成此一巨大轉折,而是現代世界的「管理主義」(managerialism)將海洋生態轉變為「資源存貨」所造成的毀滅性後果。「管理主義」指涉的是把自然環境與物質轉換成資源的嘗試與努力(存在於自然環境中的事物不等於資源,而需要將其從脈絡中抽離、清點並透過某種方式「儲存」:最常見的作法是透過調查將其編碼、記錄並保存),其與漁業科學、漁技漁法、政治意識形態與資本主義交織在一起。管理主義的具體表現是漁業科學家借鏡人口學,把海洋生態中的某種生物視為「人口」並尋求其數量變化的規律;經濟上制訂捕撈上限;政治上劃定經濟海域,排除外籍船隊,並根據捕撈上限分配個別配額;技術上商業船隊以底拖的方式大量捕撈以達到個別配額上限。正是在這追求「管理」的過程當中,Newfoundland 和 Labrador 的鱈魚、漁民和漁業走向瀕絕。
1992年之後的「禁漁令」時代,「管理主義」並未在 Newfoundland 和 Labrador 告終,而在「鱈魚養殖業」找到新天地。海上養殖需要在峽灣、海灣等可以躲避風浪的位置進行。由於海上養殖對於海洋生態造成影響(單一物種聚集,造成排泄物和飼料溢出甚至養殖物種逃脫),通常需要與周遭環境獨立,才能避免並監控其影響。以此為名,正當化政府將大片的公共海岸出租給鱈魚養殖企業,如此才能觀察對環境的影響並排除其它(漁民)介入的因素。只有企業有能力承租,因為漁民沒有資本進行從魚卵到成魚完全養殖所需的技術和設備投資。這次,「到底有多少魚」終於可以清楚掌握。然而,養殖者卻不等於漁民,或者說,即便參與養殖也是以雇傭勞動者的身份。漁民作為一種生活方式逐漸和一種職業類別分別開來。禁漁令之後,政府透過輔導轉業、捕魚執照換發、推動水產養殖等方式一方面振興當地經濟,另方面企盼有一天野生鱈魚的回歸。但即便鱈魚回歸,在長期脫離漁業、轉職、遷出和養殖業的殖民之下,當地早已不再是以漁業為生活方式的社會。就此而言,鱈魚養殖的「馴化」(domesticate)對象不只是鱈魚,而是作為一種生活方式意義上的「漁民」及其圍繞著漁業形成的社會。

科學、實作與政治

水產養殖的另一個有趣面向是它的「半科學、半實作與半政治」。養在科學家或技術人員實驗池中的養殖跟養在漁民池中的養殖有什麼差異?台灣的養殖漁民往往對水產養殖科學的成就不置可否。水產養殖的實作在台灣比科學的介入早了許多,並且在一些食用為主的養殖種類上取得不錯的發展。特別是虱目魚的「魚塭」養殖,臺灣史學者曾品滄的研究指出,很早便進入商品化階段。意即:很早就進入規模養殖、為了市場而不是自己食用目的而生產;專業化程度很高,早已不是中國農作副業的意義。但是臺灣水產養殖的科學化,如果不算日治時期,是戰後在反共、提升動物性蛋白來源與糧食與國家主權的大旗下,獲得西方的資金挹助,搭著「綠色革命」,在科學上,或說在「建制水產養殖科學」上取得的進展。綠色革命在台灣的革命對象或許不是水產養殖的技術與科學,但是沒有綠色革命的資源挹助,水產養殖不足以形成科學建制。
水產養殖在西方的建制過程則不太一樣,是先科學再實作。根據 Bavington 的說法,西方的海洋漁業資源自戰後就開始工業化利用(以現代漁業設施進行商業規模捕撈),但是轉海為田的嘗試大約在1980年之後,所謂的「藍色革命」(Blue Revolution)才開始。台灣的水產養殖「革命」則是陸地上的,把海中生物拉進魚塭或實驗池內,達成從孵化到成魚的「完全養殖」。西方則是把「陸地」以設施的方式投入海中,把海洋改造為適合養殖的環境,如「箱網養殖」。然而,西方的水產養殖科學建制歷程有一個面向是與台灣相似的:國家的介入。Bavington 強調,Newfoundland 和 Labrador 的鱈魚養殖是在國家退出海洋生態管理且又提供金融資助的情況下才得以進行;否則投資研發的成本太高,而回收又不確定,商業銀行對此也興趣缺缺。儘管時間略晚,出發點也有差異(粗略地說,台灣是糧食,西方是商品),水產養殖領域的形成和科學建制都可以看見國家影響力的蹤跡。無獨有偶的,法國學者 Serge Bauin 也指出,水產養殖在1970年的法國作為一個研究領域的形成,並不是因為各種次學科(如:魚類生理學)共同致力於同一目標的結果,而是透過政治領域帶動,鼓吹各學科進入一個當時仍屬陌生的「水產養殖」領域,進而解決既有研究領域的困難所形成的新興研究領域。用 Callon 的話來說,法國政府打造的「水產養殖」是一個生物科技的「強制通行點」(obligatory passage point)
「實作先行於科學建制而形成的養殖規模商業化」可能是台灣的養殖漁民對於水產養殖的科學(技)成果往往不置可否的原因。對於漁民來說,養殖是成本/獲益的「技術-經濟」的計算與換算;對於水產養殖科學家來說,獲得技術「突破」往往建立在「不計成本」的基礎上,因此格外需要政府部門支持。但是對於漁民而言,不計成本、無法商業化的突破根本不算成功。此外,對於漁民來說,科學試驗所宣稱的成功往往是一次性的,經常無法複製;在繁殖和養殖的諸多竅門之中,科學上達成的突破有時還不如既有的方法穩定且有效。用 Latour 的話說,科學成果的網絡延伸既不能太遠、太近、延伸的成本也不能太高,否則不是遭遇失敗就是只被當作一件吸引人的有趣玩意。相對於西方的水產養殖是科學推著實作,水產養殖的科學建制在臺灣則是朝向脫離地方與局部的具體經驗,而代之以普遍與全局的實驗發展;簡言之,實驗室的養殖正當地不能等同於漁民的養殖。因而在養殖漁業這個以「技術-經濟」實用性(usefulness)為主導思維的場域中,科學家很難用實驗取代漁民的經驗。然而,這是否意味著,水產養殖的科學(技)部門是否和實作部門沒有共同點呢?答案也是否定的。儘管考量和方法有差異,兩者都關切養殖的「技術-經濟」秩序如何自與之鑲嵌的「社會-自然」秩序脫離。

食物或商品

「為什麼需要知道海中有多少魚呢?」Bavington 認為,當漁業被視為商品而不是食用目的生產時,由於關係到漁業技術的投資能否並且多久可以回收,「還有多少?」就成為必須考量的問題。商品生產儘管是台灣水產養殖業的基本特徵,但是商品生產卻不代表沒有相對應的「社會-自然」秩序:生產什麼、生產多少、何時生產、怎麼生產、何時收成、賣給誰、怎麼加工、如何消費等問題都有與之相連繫的人群、地方與環境。然而,養殖技術「進步」的另一層意義是,養殖者可以脫離這些與之相連繫的人群、地區與環境,在多種養殖物之間轉換;例如:1980年代以前的虱目魚生產僅限在沿海的海水地區,爾後開始進入內陸以往以淡水養殖吳郭魚的地區(有時候是熱帶的魚種往北走)。養殖技術的精進經常是以提升其環境抵抗力(廣義的「抗逆境」)為考量,技術「進步」是以「脫離自然」的程度為衡量標準。技術「進步」之後,「需要養多少魚」的問題不再根據與其鑲嵌的「社會-自然」秩序,而是以技術的承載能力為主。當技術不斷四處拓展並且深化其承載能力的同時,結果是水產養殖作物的生產陷入所謂「產銷失衡」的惡性循環。
2010年的兩岸簽訂了 ECFA,在早收清單外,中國又對台實施了許多農漁產品採購,其中一項便是「虱目魚契作」。中國企業以保障價格、固定數量、契約採購的方式透過臺灣的貿易商與漁民訂約,自2011年起連續五年進行定額定量的採購。儘管在中國的市場銷售始終不振,卻直到2016年政黨輪替,虱目魚契作才宣告結束。對此的解釋主要以對台政治工作的角度理解中國願意以超額定價的方式採購,並探討鈔票對選票的吸引力。若非如此,「銷售失利的虱目魚怎麼會持續契作?」以及「為何終止於政黨輪替的2016年?」。這些聚焦在「銷售失利、政治契作」的質疑儘管有力,卻也忽略一個重要問題:兩岸契作成功地「轉譯」了產銷失衡的「社會-自然」秩序問題,而成為「外銷中國市場與否」(或說,貨出不出得去)的問題。儘管在此之前,臺灣的虱目魚從來不是為外銷目的而生產的食物或商品(儘管虱目魚一直是國際養殖水產市場的主要商品之一)。但是此後,「產銷失衡」的舊現象置放在「兩岸契作」這個概念之下獲得了新的意義:臺灣的農漁產品失序需要中國市場的解決方案。
Bavington 在反思海洋生態因為「管理」而帶來的問題時指出,正是因為「銷售導向而不是食用目的」的思維盤據,導致了「管理主義」同時在社會與自然領域的充斥以及野生鱈魚在研究區域內幾近滅絕、漁民失去生計與身份認同以及漁業社區的崩解。儘管水產養殖不等於海洋生態而操之在人類之手,但是就此認定水產養殖是一脫離自然或社會的領域實屬不當。因此,對養殖漁業提出「為了什麼生產?」的疑問仍屬必要。當水產養殖高度商品化,而且過度膨脹的「技術-經濟」秩序佔據了養殖的「社會-自然」秩序,此時「可以賣多少-應該養多少,所以養多少」的考量,自然地為「想要賣多少-能夠養多少,所以養多少」所取代。因此,「為了什麼生產?」,對於這個問題的不同解答將會帶領養殖漁業走向完全不同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