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求卓越!?
(http://k-review.com.tw/2010/04/01/887/)
號稱追求卓越的環境裡,極度受到重視的成功大學接連被報導兩位女教授有欠卓越的事蹟,一位侵占卓越款項,另一位教授輕生尋短。教育主管當局當然認為這些都是個案,與追求卓越的計畫無關。那試問什麼是與卓越計劃有關呢?
請看看台灣大學三月份的網站首頁照片,站在慶賀台大教授研究刊登於頗富盛名的科學雜誌大幅標語前,學校領導與教授合影。標語慶祝的,不是研究發現,否則早就該慶祝了。台大校方慶祝的是被刊登,這表示,卓越計劃基本上是一種表演性質,研究只是表演的道具,若沒有刊登,再卓越的研究都沒有意義。那麼,任何教授一旦看穿了是表演以後,不論想要侵占或想要擺脫,不都是很自然的心理了嗎?而其中,侵占代表的是顛覆;擺脫代表的就是指控,後者的罕見值得重視。
成功大學一位傑出女教授有意識地選擇往生,當然有她所考慮到的自己的原因,但是做為學校與教育主管當局者,能否將她無論如何是什麼原因,當成只是她個人的選擇而置身事外呢?從任何角度看,傑出學者的極端選擇,是對教育與學術環境的嚴厲控訴,因為所謂環境所賦予的傑出,已為當事人棄如敝屣,不值一顧,那這是什麼樣的環境呢?始作俑者,其無後乎,教育當局能不股慄浹背嗎?
這是一個追求速成的環境。教育上要速成,研究發表上要速成,因此各種千奇百怪的手段紛紛出籠。追根結柢,無非就是主管者想要在國際評鑑中,比兩岸其他學校更名列前茅。學術精神是求真,但是台灣的教育與學術環境不鼓勵求真,而鼓勵求名,學術淪為管理。在這樣虛假的學術與教育環境中要出類拔萃,豈能在生活中沒有若干感情感的慰藉而自持?本來,他們情感的慰藉主要來自於同仁、學生與家庭,但如今,這三者益加不可得。
過去寬鬆的環境中容易培養教學相長、循循善誘的師生關係,彼此之間比較可以產生情誼。但近年來遭到主管當局以利誘與業績為利刃,鼓吹大型且能速成的計畫,師生之間的關係形同市儈,且要相互評鑑,則相互利用的地攤式學術文化,如同劣幣驅逐良幣一般,固然製造了一批明星學者,卻打擊了大多數教授的士氣,也就摧毀了儒家因材施教、有教無類的道統。
同仁之間的關係隨之丕變,原來他們的共同任務是系所之內的發展,現在轉移成了是對外來評鑑的表演與巴結。自我解嘲與無可奈何成為學術界盛行的氣氛,在評鑑中被當成螺絲釘的思想家失去能動性,斤斤計較於論文發表次數與資源的分配。以至於過去二十年來,同仁之間的相互交往與相互關懷的模式,出現莫大的變化,過去,他們的下一代常常玩在一起成為朋友,現在連他們自己都不再結伴出遊,遑論下一代。
自己回到家中,變得書讀三日,面目可憎。在校的教學與行政壓力之大之多,紛至沓來,既不能成為家中其他人的情感慰藉,支持他們化解在外壓力,也當然不能從家人身上得到慰藉。其中女性壓力尤其大,她們之中佼佼者倘若企圖在四十歲前就完成升等,難保不造社會或家庭抱怨為未盡教養之責。即便願意蠟燭兩頭燒,仍恐埋下日後裂痕。
社會退化的極端於焉發生,各種無法表達的孤獨情緒與不滿情緒,積重難返。上焉者以責任為重,咬牙苦撐,強顏歡笑,如此次往生的女教授,便是同學與家人心目中認真負責的老師。唯下焉者眾,自暴自棄,荒廢研究,敷衍教學。這些在評鑑的表格上都無法顯現,也都變成為所謂個人因素。事實上,在評鑑表格上無法顯現任何系所或個人特質,所有所謂系所特色,均是期盼評鑑委員口味而覆誦的書面特色,遑論個人。我國學術教育卓越之為演技的卓越,可見一斑。
可見,女教授的選擇輕生,顯有其超越個人的因素,而且恰恰是超越個人的因素限制外界了解其中意涵。教育學術主管斷不可鴕鳥,將自己置身事外,繼續無視於知識界芸芸眾生,而應改弦更張,徹底反省,將學術與教育的空間,還給實際從事知識工作的同仁。
【知識通訊評論月刊九十期】2010.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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