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億帶來的學術環境汙染
意見評論 09/01/2010
(http://k-review.com.tw/2010/09/01/932/#more-932)
象徵現代化與經濟開發的六輕、國光、中科所引發的環保議題方興未艾,象徵台灣學術大開發的五年五百億則似乎大放異彩。台灣大學在上海交大的世界大學排行榜中又躍進了二十三名,且蟬聯兩岸三地第一名。如果短期的經濟開發必會導致永久的環境惡化,所以必須評估,那麼,短期的學術開發,會不會導致永久的學術文化的衰敗,怎麼能不加以評故檢討呢?
每次往前躍進一步,困難就更大,因為現在大家的對於排名的標準,還是根據幾個具體的理想中的歐美大學訂定的,距離他們愈近,排名就愈高,但無論怎們接近,不可能比哈佛耶魯更接近哈佛耶魯自己,所以愈近愈難。可見,最後追不上的話,是非戰之罪。令人擔心的是,這種訂指標、追排名的短期思維既然永無止境,不可能達標,那對我們的學術環境會不會造成什麼萬劫不復的污染?
其中最嚴重的是人心的汙染。學術高層一旦認識到訂指標的重要性,就開始玩起指標的把戲。許多學門的領導人、召集人、掌門人因此不顧一切的把各自學門的指標,以自己為標準訂定下來。自己沒有做的研究,就不承認為有意義的研究;自己曾發表文章的期刊,就當成是全世界最好的期刊;自己採用的研究方法,就是國家研究經費應該補助的方法。
這不夠,因為自己會這麼做,別人當然也會,所以還要拉幫結派,相互傾軋,爭取各種名位。未雨綢繆者,更鎖定有潛力的競爭者,或嘗試收編,或即早封鎖消滅。其中手段最惡劣的,往往總能躋身高位,於是甚至可以公然違反程序,斯文掃地的裹脅其他人默許。青年學者目擊耳聰於此,對學術的意義感到迷惘,被迫隨波依附尾隨,運氣好的,就淪為替有權者製造論文的機器,換取安身立命的機會。
影響所及,多數不能獲得青睞的後進學者,必須偷窺這些極少數的個人生涯軌跡,模仿他們的研究與發表模式,從事未必適合自己性向或天份的研究計畫,操持妨害自己思考的語言。這時,學術不再是追求真理的事業,而是發表技巧的演練。學者之間不再討論宇宙天下,轉而切磋論文發表的竅門。英語成為唯一的文明語言,國際則被宅化成必須排除亞洲方可,甚至就連東亞研究所也開始輕視起日語或韓文。
五年五百億號稱是追求國際化,內捲與汙染卻已經明顯至極。在多數學門領導人沒有能力躋身國際的現實條件下,出現兩種畸形。
一是能在國際上發表的,不論掛名的台灣學者實際貢獻多少,或對台灣學術的發展貢獻多少,或對學術本身貢獻多少,都一概大褒特褒,百獎加身。這當然就鼓勵短期性、虛擬性的偽課題,並斲傷有長遠影響的基礎研究。這點各方早有認識,只不過五百億列車已然啟動,剎車不及,只能任憑落崖。
二是,學門領導自忖已無緣繼續在國際上競爭發表,便擔心被取代,上焉者以為了故舊門生謀福利的姿態,而下焉者集中在自己的名位保衛戰上,展開醜陋的學閥政治。這時各種以國際化為名目的政策或預算,背後隱藏的當然是與國際化毫無關係,甚至主要是防止國際化的各種動機,以免自己的地位有朝一日遭到取代。此何以任何一點小職位如系主任,到頗有政策影響的學門召集人,再到如日中天的中央研究院院長,都有人不擇手段地企圖染指。
中科的發展引發爭議的原因之一,是環評不能貫徹。但是五年五百億連環評都沒有。所有教育部的評估作業,都集中在成果上,尤其是發表的成果。這就像是對中科的環評內容,集中在中科帶來的開發效益,而不是對環境帶來的負擔,豈不荒唐至極?可見,中科因為環評不徹底帶來疑慮固然需要檢討,可是與教育部的五年五百億只有開發而沒有環評比起來,讓環保團體氣到瘋狂的中科,要比五年五百億強得多了。台灣大學進步二十三名背後的毀滅性意義,就難以揭發了。
【知識通訊評論月刊九十五期】2010.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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